“小镇做题家”最近火了。
这个词来自豆瓣上一个小组,叫“985废物引进计划”。从今年5月创设至今,小组已经聚集了8万多名成员。
小组简介上写着:组群的主要功能是给“985”“211”大学的“失败学子”来“分享失败故事,讨论如何脱困”。
小组里的吐槽帖每天、每时都在更新,组员常戏谑地自称为five(废物):
“成绩之外透口气都奢侈,干啥啥不行!”
“做题,做题,做题,做了15年题,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做题?”
“大学荒废,现在前途迷茫……”
“没有拼劲儿也没有天赋,身体还差的five是不是应该放弃努力?”
……
许多组员自称出身寒门,来自小镇,高中阶段依附于“题海战术”,迫于师长的压力与管教取得优异成绩,从而考入名校。但在步入大学后,或“泯然于众”,或“逐渐堕落”,认为自己充其量只是一名“小镇做题家”。
他们自嘲考入名校得益于做题,却大多讨厌竞争、厌恶刷题。
他们自嘲为“做题家”,认为自己除了做题一无所知。尤其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在哪里,不知道如何点燃自己的热情。
他们从小被教育要成为“人上人”,但现实让他们发现能成为“人中人”已属不易。
在小组里,他们通过吐槽的方式互相慰藉,以自我剖析的方式寻求认同,他们以“前浪”的姿态告诫“后浪”,不要成为“做题家”,也不希望以后自己的孩子成为“做题家”。
有人说,这是“做题家”们在无病呻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与大多数同龄人相比,他们已经足够优秀、足够幸运,他们真正缺少的,只是磨难和历练,需要多经历风雨,一路披荆斩棘,闯出自己的天地。
从年长者的视角看,上述评价应该说不无道理,但年轻人,尤其是一个社会中相对优秀的年轻人有这样的自我感知,哪怕有些许矫情,有其阶段性特征,也值得社会各界认真对待,尤其是他们对“做题”—当下教育特征的这一标签性提取,及其与个人成才成长关系的反思。
一些“做题家”表示,从小到大都在经历残酷竞争。在他们的世界,空气永远是压抑的,同学之间变得冷漠,一位同学排名的进步,会让另外一位同学付出代价。“你怎么也上了A班”“原来你也在B老师这里补课”……原本纯洁的友谊,夹杂着一些令人不快的情绪。而师长们的一句“为你好”,是嘱托也似诅咒,句句在心也字字诛心,压得人喘不过气。
“提高一分,干掉千人。”一些培训机构混淆视听、煽风点火,把补课包装成必选项,把补习教育说成是阶层跃升的刚需,把快乐教育说成是阴谋论,推动竞争起跑线不断前移。而这些人为制造的焦虑,最后都会落到孩子身上,以刷题的方式打开,以拼时间、拼资源的方式去实现。
“周围人都在上补习班,你娃上不上?”“大家都在提前学,你娃学不学?”这样的提问,你怎么回答?
“赢则活,输则亡!”“毁掉一个孩子的方式,就是让他以喜欢的方式长大。”“我宁愿欠你一个快乐的童年,也不愿看到你卑微的成年!”这些声音,你听不听?
竞争具有排他性,你进我退,你退我进。过早、过度地参与残酷竞争,去践行所谓的强者思维,必将以牺牲孩子的自我发现、自我探索为代价。
更进一步看,不断刷题又能带来什么呢?重复训练、题海战术是否能有效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内在动力?学习时间在增加,所学知识却在原地踏步。“刷题刷到吐”难道不会让人身心疲惫、心生倦怠?再进一步看,这会不会对我们如今视若珍宝的国民创造力、创新活力造成摧残?
最近几年流行“工程师红利”说,认为我国每年毕业的大学生多,可以成为经济转型的强大后盾。但仔细琢磨一下,这些大学生有多少成了工程师?如果没有很多,那么要想释放红利就会比较困难。从一些调查数据看,目前我国大学生向科研人员的转化率并不高。
刷题刷不出一流工程师,刷不出富有个性的思维方式,刷不出创新性资源。从火星探秘、黑洞照相,到新能源汽车、生物医药以及芯片产业,都需要借助科技、推理甚至哲学、艺术的力量,跨界求索,去探寻已知之外的未知、现有之外的未有。
我们被时代、被现阶段“学历社会”风气裹挟其中,也许不得不去面对一次次惨烈的淘汰;我们受到疫情与一些不友好国际氛围的影响,也许难免产生不良情绪。但至少我们可以让自己平和一些,可以找到类似“985废物引进计划”这样的组群吐槽自救。
也许,当我们对自己、对社会、对世界有所觉察、开始发问,就已经走在寻求答案的路上;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标准答案。
无论你我现在、过去是不是“做题家”,有没有过疯狂刷题的体验,但下一次如果有人告诉我,某某孩子每次考试都考得很好,我会好奇他(她)有没有错过什么,希望他(她)不只是一名“做题家”。
无论你我现在、过去是不是“做题家”,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世界里,愿你我一身韧性,可“佛”可“刚”!
来源:《半月谈内部版》2020年第8期 原标题:《愿你一身韧性,可“佛”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