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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 | 郭墨墨
2019年11月10日，一则视频显示，山西平陆天鹅湖上空出现直升机低空飞行，巨大的轰鸣惊起了大批越冬天鹅。事件引发网友谴责，当地人士更直接指出，这是河南三门峡市故意所为。
平陆天鹅湖景区的工作人员说，飞机是从对面三门峡飞过来的，目的就是想把平陆的天鹅往对面三门峡赶。不仅直升机驱赶，游轮骚扰也经常发生。其频繁的行为，让平陆的天鹅湖景区留不住天鹅。
河南三门峡市回应称，当天没有警用直升机飞行，应是私人直升机私自更改航路导致。事后飞行员在网上道歉，称飞临平陆天鹅湖纯属个人观光行为，与政府无关。
网上两地网友就此已经吵开了，两地过往宿怨借此暴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良禽择木而栖
三门峡黄河湿地位于河南、陕西、山西三省交界处，含河南三门峡和山西平陆、芮城段黄河湿地以及附近湖泊，这里如今是大天鹅在中国重要的越冬地。
这里的天鹅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白天鹅到三门峡越冬，始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原因是三门峡水库蓄水形成了大片珍贵的湿地，这片湿地如今已经是国家级湿地自然保护区。
最开始天鹅每年仅有几十只，还经常被人捕杀。自1997年，国家开始收缴猎枪，有关部门加大对鸟类的保护力度。生存环境改善后，大量白天鹅开始飞来三门峡。
经过多年卫星监测、环志监测发现，春季大天鹅迁离越冬地三门峡以后，沿着中上游段黄河（晋豫段、陕晋段和内蒙古段）及支流（延河、无定河、秃尾河、汾河等）迁徙，飞越中国阴山后抵达蒙古国中部和西部的繁殖地。等到了秋天，它们再带领幼鸟一如既往地返回三门峡。
每年10月下旬，大天鹅从境外繁殖地迁徙至三门峡天鹅湖湿地越冬，种群数量在12月中旬趋于稳定，2月下旬至3月下旬离开湿地陆续北迁，在此停留约5个月。
在整个三门峡库区内，大天鹅不都是稳定在一个越冬地点，而是在库区内不同的越冬地点之间游荡，天鹅活动最为密切的地点是河南三门峡天鹅湖与山西平陆三湾之间。
据调查，在这片黄河湿地越冬的天鹅，多年来一般在4000只左右，其中在山西平陆过冬的约有2000只左右，占到一半。
近些年来，三门峡库区越冬大天鹅的数量增加较为明显，尤其是在河南三门峡市天鹅湖湿地公园，这和2014年后当地黄河水质改善，以及冬季人工投放食料等因素有关。
据研究观测，近些年来，整个三门峡库区大天鹅越冬种群数量上升一倍以上。从2010年底的3492只增加至2014年底的7857只。特别是在河南三门峡天鹅湖，2015年初由410只增加到6317只，简直可以说是暴涨。这里也成为中国大天鹅越冬种群密度最高的区域。（《黄河三门峡库区越冬大天鹅的种群现状》·张国钢等·动物学杂志·2016）
随着近些年观鸟活动从国外传入和兴起，三门峡也开始成为观鸟圣地，拥有“中国大天鹅之乡”美名。白天鹅成了三门峡市最耀眼的符号和象征，天然的城市品牌。
而对面的山西平陆，近年来越来越感受到了压力。一些网友还批评景区过度开发，对天鹅不友好——“景区虽然建漂亮了，但天鹅并不买账，数量一年年在减少”。
争吵不断的跨区动保
围绕着天鹅的争吵不是今天才有的。网上山西平陆有关的各种社区里，三门峡总想派直升机把属于我们的天鹅赶过去，是一个长期的指责。
河南三门峡市多年来也抱怨，双方保护力度不一致，山西发生的盗猎天鹅事件，盗猎分子还要河南警方主动帮忙抓。
双方地位确实不太对等，三门峡黄河湿地保护区1995年成为省级，2003年晋升为国家级，国家每年都要拨付大量保护经费。而据山西媒体报道，2002年，平陆黄河湿地才被批准为省级湿地保护区。
所以，河南三门峡市称，河南犯罪分子绕过三门峡“铜墙铁壁”般的防守，盯住了守护薄弱的山西平陆县，在当地猎杀、毒杀白天鹅。
2006年初，平陆先后两次发生百余只白天鹅中毒事件，三门峡警方越过省界到山西境内查案。三门峡警方称，由于举报者几次向山西警方报警，未见明显行动，三门峡警方才组织人力搜救中毒的白天鹅，“作为森林公安机关，我们有责任积极查案，而不是死守以河为界的教条，坐视不管。”
这些事实反映了保护力度的差异，也说明了保护联动机制的缺乏，而这种联动的高难度在另一个事件中，展现得更加明显，更加戏剧性。
1998年2月4日，山西省平陆县南村乡一农民到三门峡人民公园反映：他在晋南中条山拾柴时发现一只坠落悬崖的金钱豹，伤势严重，要求赶快营救。但找到了受伤的金钱豹后，不给农民奖励，农民不让工作人员将金钱豹带走。三门峡工作人员凑了1000元当场给了农民。之后，金钱豹被运回三门峡。次日，三门峡市人民医院为金钱豹做了截肢手术。金钱豹很快恢复了健康。
结果，1999年3月，三门峡市人民公园接到山西运城地区林业局的一纸林业行政处罚决定书，上面写：因三门峡市人民公园非法收购、非法运输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金钱豹一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第29条规定，决定给予如下处罚：一、没收金钱豹；二、罚款6万元。
运城地区林业局有关领导解释称，金钱豹是山西的资源。三门峡既未给山西打招呼，也未经允许，就出钱将金钱豹运至河南，超越了地域管辖权，属非法收购、非法运输。
当时运城地区检察院派人到三门峡市抓责任人三门峡市野生动物保护站站长高如意，三门峡市政府专门派人护送他上下班。（《黄河湿地白天鹅死亡事件暴露两地辖区管理漏洞》·东方今报·2006年12月12日）
跨区动保需要共赢
对于大天鹅的爱，对野生动物的爱，即使是纯粹出于旅游经济利益的驱使，也不应该批评。毕竟，动保的落地，本身需要建立在合理健康的经济模式之上。
这些年观鸟日益流行，随着一些地方生态环境恢复，野生动物成了重要的观光资源。但现实是各地乐于各自开发，在保护上各扫门前雪。
类似的问题在野生动物旅游经济的成熟区——非洲，有现成的跨区解决方式：
2006年，南部非洲5国安哥拉、博茨瓦纳、纳米比亚、赞比亚和津巴布韦宣布，将用4年时间联合建立一个能让野生动物自由迁徙的跨国自然保护区，这个保护区是世界上最大的自然保护区，卡万戈－赞比西跨境保护区。2012年3月，五国政府举行了正式的条约签署仪式。
卡万戈－赞比西跨境保护区位于赞比西河与奥卡万戈河盆地之间，面积将超过28.7万平方公里，几乎和意大利国土面积相当，由5个国家的36个国家公园、野生动物禁猎区等组成。
这样大的保护区的建立有利于动物种群数量的自我平衡。例如在博茨瓦纳、津巴布韦等国都存在大象繁衍过剩的问题，人们一直在争论是否应捕杀一部分大象以控制数量，但是在其他国家大象未必就过剩了。
动物顺畅的自然迁徙，可以平衡各国各自种群的数量。保护区的建立需要这些国家拆除国境线上的障碍。
在国内，如此相邻的地方，更应该合作以找到更合适的问题解决方式。
如果使用直升机、游轮骚扰和驱赶天鹅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那无疑不仅是以邻为壑的自私行为，更是无视动物健康和生境的虚伪行为，是应该给予谴责的。
而即使是没有这种极端行为，根据网上网友补充的信息看，两地的动保也存在各自的一些问题。
无论是平陆的观光栈道围观，还是双方都存在的过度人工投食补饲，这些措施都造成了大天鹅越冬时过高的种群密度问题。大天鹅密度过大，就可能造成因传染性疾病大量死亡的现象。
禽流感疫情直接威胁着越冬大天鹅的生存和繁衍，2014年12月底至2015年3月1日，当地天鹅湖就曾经发生H5N1亚型高致病性禽流感疫情。
依据专业动保工作者的建议，无论是河南三门峡还是山西平陆，最好是在每年1月至2月期间，湿地中的天然食物已经匮乏之后，再进行人工投喂补充食料；同时应该采取合理有效的措施，找到更加适宜的栖息地共建模式，促进大天鹅种群的扩散。
